【顾顺罗星】往事可忆不可追5
来年开春那会儿特别冷，春寒料峭，果然名不虚传。
连队里根据成绩列出了一批狙击手名单，都是一等一的好，训练多时，刚好趁着春风里仍带刀刃那股劲儿，来场严酷比赛检阅检阅，淘汰制的那种。
双人一组，自行选搭档，优胜队会有资格成为蛟龙后备军的考虑人选。
“罗星，还是咱俩吧。”顾顺翻掌成拳，径直打上沙包，一阵闷响由内至外，颤抖而出。没来由的，他舔舔唇，又补了一句，“蛟龙……你很想进吧。”
“戴上拳套。”罗星放下哑铃，头都没抬，挥臂丢去一副黑色的拳击手套，连同汗水都甩落几滴，“想一起进蛟龙就保持最好状态，对自己负点责。”
顾顺挑挑眉，不置可否，心里想着怼上几句，手上动作却非常快，漆黑如墨的拳击手套已将手包裹。
对碰一下，嗯，就是稍微紧了那么一点。
自从确定了双方组搭档，俩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加长起来。
导师在讲台画着分析图，这俩凑一起坐着，一侧手臂放在桌上，挨着的另一侧手臂都顺势垂下，双手交握，十指紧扣，卡在俩人双腿间的空隙里。
他们放在桌前的手臂动作姿势却不相同，罗星还在一板一眼地记笔记，而顾顺，手肘一撑，手掌微拢，支着下巴，望着黑板。
“别闲着，你倒是记点啊。”罗星笔下带风，连声音都混着风似的，轻，却稳。
“哦，但不行啊，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，顾顺晃起交握着双手的那侧手臂，唇角随着手臂摇晃的幅度微微上翘，透出了那么点欲说还休的为难，显得诚挚无比，“我拿笔那只手和你牵着啊。”
罗星只觉额角突突地跳，这一块分析还很重要，跑神了可得不偿失，终是凝神定气，跟着导师的讲解投浸到战术分析里面。此时，却有一段熟到不能再熟，拽到不能在拽的声音，被稳稳送入耳中。
“我记下啦，”顾顺捏紧与罗星交叠的手，一下又一下，空闲的手敲着自己的太阳穴，“全在这儿。”
罗星依旧没挪开视线去瞧他，但顾顺确定，罗星看到了。
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，俩人一有空闲就泡在靶场，恨不得晚上睡觉都待这里，闭眼也握着枪，一睁眼便瞄准靶心。
就这重要时刻，一条消息从刚完成任务归来蛟龙队伍里传来，对于连队里这一批狙击手们来说，直接被影响了情绪。
带过他们训练课，进蛟龙不过几月时间的师兄，在任务里，为国家洒尽了生命中最后的血与热。
这消息过来的时候，罗星刚申请下野外狙击场的延时练习，他夜间的敏锐力经常会受到影响，高精准度就需要多数据分析，多因素考虑。他刚趴下没多久，顾顺也带着申请下的延时训练批准赶来和他汇合了。
俩人趴在草丛里，靶心摇晃，风撩着扎人的草，隔着军服磨蹭着他们柔韧有力的躯体，月色从乌云间倾身而下，淬取几段枪械寒芒。
“听说后天在这里完成告别仪式，马上就要送回老家了。”顾顺换上弹药，眸间垂下一片冷光，忽明忽暗。
“知道，队里都传遍了。”罗星眼睛冲着瞄准镜，扣动扳机，寂静中凭空一声尖利，紧皱的眉碾了又起，枪偏了。
“罗星，你怕死吗？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给人的打击太大，顾顺匿了一身的痞，郑重其事。
“我有更怕的东西。”罗星握着枪匍匐，换到了另外的位置，他将身子迅速放低，准备找好靶心再来一枪。
顾顺跟着也挪移了位置，有些意外，问道：“是什么？”
“被别人的死伤影响。”
枪声在呼吸声连连炸裂，顾顺却在听到这句话时，有了一瞬错觉——万籁俱寂。
“罗星，你是狙击手，但也是普通人。”顾顺没停下手上的动作，说这话的时候，心跳却跟着漏了拍。
“在战场上的时候，我只是枪。”罗星似乎察觉了顾顺呼吸频率有变，自己习惯性跟着调整，“必要的时候，我希望你，也只把我当枪。”
顾顺没再说话，野外狙击场里仅有完全一致的呼吸，以及撕裂长空的枪声。
“顾顺，你上！这儿我顶！”罗星脸上刷着厚重的油彩，将一份黏了泥沙的简易地图抛给顾顺，转身半蹲藏于树后。
“X！说好的一起过去呢！”顾顺一把扯过地图，攥进手心，一寸寸收紧，划过眉角的汗水落进图中，带起极小的斑驳水渍。
罗星视线迅速在四周逡巡，一遍又一遍，摸出身上的弹药倏忽就换了进去：“我看到刚才那处埋伏才明白过来，这场比赛是淘汰制，不仅会淘汰组别，还会淘汰搭档。”
“所以你要把第一拱手让我？”顾顺心里有气，说到最后尾音都哑住了。
“你想多了。”罗星蹭掉睫毛上挂的汗，从容不迫，“相较而言，留在这里阻断敌方突击的，我比你合适，比你稳。”
顾顺现在真想一枪端了罗星，看看他脑子里都是些啥，却被罗星下一句话猛地拽回了思绪。
“我们的赢，不是能不能一起，得不得第一。我们的赢，只有完成任务一个。”
罗星端枪趴卧，显然已经找好了视野最佳处，他背对着顾顺，音量克制，却宛若几千分贝直撞顾顺的耳膜。
“顾顺，你我的战场都在前方，不准回头。”
枪声再度连续响起的时候，顾顺已经疾驰了不知多远。
即便身后不断有枪声交织撕扯，随着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跳动着的声音，只凝聚而成四个字——不准回头。
后来，那个落日余晖无限温柔的黄昏，顾顺还在靶场进行着特训，上级就带来一份他意想不到的任务，连同一个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。
他整理行装很快，像是早已训练过千百万遍，轻车熟路。
还在等直升机的时候，上级就站在旁边，提起罗星的伤时，也并不避讳他。
那一刻，顾顺的内心宁静无波澜，他抬头望着夜空，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，星光被隐去了大半。
罗星被推往属于他的新战场了，而他，要代替罗星，去往属于他的新战场。
他俩都不能犹豫都不能被影响，不能见面。
除非，他俩都能双双在新战场上打赢这两场不同的硬仗。
直升机终于来了，顾顺提着装备，挺着胸膛，大跨步走上前。
夜色里，他眸子却清亮无比。心跳声包裹着一声承诺，坚决，有力。
战场在前，绝不回头。
评论(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