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顾顺罗星】见字如面
蛟龙一队登上临沂舰时候，天气不好，听觉里只能容下心跳。
高云舰长带人站在舰上，定定望着他们，利落抬手，众人在肆虐的海风中捕捉到一个军礼的声响。
顾顺再想起的那个画面，都已是三天以前。
他抬眼，两封信平躺着。
一封上写着“顾顺”，另一封上写着“罗星”。
一封是寄过来的，一封，是打算寄出去的。
这桌子靠窗，光泼进来，在信封的黑字上碾了又碾，时间一长，都带点不真切的光。
那封寄来的他已经看了，里面装着飞机票和身份证件，还有份特低调的邀请函，那是他以前期盼已久的。里面的信也读了，组织上的意思他明白，让他养好伤，直接去。
可他还打算和队长他们一起去看看罗星啊。
当初抽调得急，提了装备就走，身后听人道“可惜了罗星”，他都没回头。
顾顺伸手捋了捋面前的白纸，握着钢笔，一笔一划写了起来。
“尊敬的罗星……”什么意思，划掉！他比罗星小了三年，但他们同期！同期！
“亲爱的罗星……”什么鬼啊！简直过电啊浑身鸡皮疙瘩都满了好不好！划掉划掉！
“罗星……”嗯，还成，就这样写吧。
顾顺似乎终于找到了点感觉，带着点手到擒来的小窃喜，还有藏着掖着的小慌张。
唔，开头肯定是要问候一下吧？
“听说你的伤很重……”一上来就揭人伤口不是欠怼就是欠揍！划掉划掉！
得不动声色，不动声色。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复健啊？……”划掉！顾顺你是不是脑子里塞满了队长种的菜，技能点全TM长在拽上了，现在才连个关心的话都像挑衅！
但其实，罗星也不是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啊。
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，顾顺顶着“天才狙击手”的称号，他知道罗星成绩好，好到他在办公室瞥到罗星成绩单的时候，忍不住的手痒，连心也痒。
他那会儿不仅拽，还嚣，谁都看不到眼里去，对待别人，一点空间都懒得留，对待罗星，只想狠狠碾压一把。
于是他向罗星发起了战局，放肆又狂傲，罗星出乎意料的平静，立马就应了，眼里没有杀他锐气的狠劲儿，也并非不当回事儿的敷衍。
那双眼睛既清又亮，让他想起小时候最爱趴在外婆腿上看的那片夜空。
顾顺突然就在那个瞬间意识到，罗星的“星”字，真是恰到好处。
多久了，想那些干嘛。
顾顺一阵心烦，忙在双目间揉按，理理思路，继续划拉着笔尖。
那就把问候省略，直接，直接写点实际的，有意义的。
“任务完成，哥顺利归来了……”怎么像是这场战斗替他打的似的，不行不行，划掉划掉！
“张天德和庄羽的事……”后头“抱歉”这俩字真的写不出来，当他们穿上军装拿起枪的时候，看淡生死是基本素质之一，但即便如此……划掉划掉！什么玩意儿啊！
颓废都不够形容现在的顾顺。
但他肯定，还是继续要写啊。
X！男人叽叽歪歪成什么样子！想写啥就写啥！
“委内瑞拉的邀请函，我收到了……”罗星会觉得遗憾或者难过吗？别，划掉。
“你还欠我场比赛。”男人许下承诺却不兑现，很逊的知不知道？
顾顺没法忘记，在练习靶场，罗星未能放完的最后一枪。
来叫罗星的人很着急，话都来不及说，扯了罗星就要走。
“哎这战局还残着呢。”顾顺也知道轻重，只在心里贫了一嘴。
可罗星好似和他有心电感应似的，被人快拉到门口了还回头冲着顾顺喊道：“这局留着，回来我一定给你补上。”
门口的光很辣，顾顺眯着眼睛，却只看到罗星虚掉的人影，越来越模糊，越来越远。
“保重”俩字就在喉咙里滚来滚去，最终却还是咽了下去。
罗星你欠我的，就要这样一直欠一辈子。
他这样想着，却狠狠划掉了新写上去的那一行字。
“谁发明了写信这玩意儿，这么难……”顾顺捂着额头，蓦地有了灵感。
告诉他李懂真是厉害了，果然他选的人，不会有错。
“你家李懂出息了，到时候成了主狙，恐怕不比你我差……”
顾顺笔尖顿了顿，又斟酌着加了几句，“嗯，其实也不好说，肯定还是我强点吧，你也是……”
他和罗星，都曾在练习赛里，给彼此当过观察员。
俩人都那么骄傲，谁也不肯服输，他曾晚上爬到上铺，胸膛贴着罗星的背，罗星也曾按着他的脑袋压在胸膛，十指紧紧攥着。
队里最好的两个狙击手，怎能容忍成绩掉到最后？别说呼吸同步是道坎，就算是刀山、是火海，是几亿光年无法估量的bug，他和罗星，也势必肩并着肩，拳撞着拳，直接跨越。
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组队，罗星为掩护顾顺出局。一连几天的埋伏与反埋伏，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已经被逼上极限。
失了搭档的顾顺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，体力和压力集体发难。他脑子里嗡嗡作响，却有道清朗的声音破开重围，坚定地，缓缓地，注入到他身体里一股力量。
“顾顺，稳住呼吸！你是我唯一的对手！你能做到！”
之后那一枪，是属于他和罗星，两个人共有的辉煌。
巨大的一条线从字上划过，力透纸背。
“X！”顾顺实在忍不住爆了个粗口，墨迹了半天，连个草都没打好。
想告诉罗星的太多，但不仅说不出口，竟然都写不出来。
顾顺最终摊开一张崭新的白纸，拿笔快速挥动了几下，放肆又潇洒。
“见字如面。”
他满意地点点头，将纸收入信封。
没想到有的东西比生命还有限。
他只能用写一封信的时间，回想有关罗星和自己的片段。
之后，他将把一切精力投注到狙击之上，无论比赛，还是战场。
信仰在前，他是自己，也是罗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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